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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理解“比利時內訌”，首先需要了解比利時足球的傳統(tǒng)。

如果沒啥大事，“比利時內訌”這個關鍵詞幾乎可以出現(xiàn)在每屆大賽，只不過，現(xiàn)在比利時比較強，不僅上屆世界杯戰(zhàn)績好，而且有德布勞內、阿扎爾、盧卡庫、庫爾圖瓦這樣的球星，比1986年那屆比利時得到的關注度要高很多，內訌新聞一旦出來，影響力也比過去更大。

這就好比1970-1990年代的荷蘭，內訌成為了一個標簽，倒是后來荷蘭球星影響力下降了，內訌話題被炒作的力度下降了很多。

比利時內訌和荷蘭內訌在根源上是一致的。這些球隊對足球注入的國家名義不強，不像意大利或者南美國家那么喜歡把為國而戰(zhàn)掛在嘴上。入選全國代表隊是一種至高的體育榮譽，但也基本就是體育榮譽了。很少能夠看到荷蘭、比利時或者丹麥、挪威、瑞典球員說自己要為國家隊球衣死戰(zhàn)、拋灑熱血之類的話。因此，千萬不要期待他們在心底里認為國家隊是一個可以讓人拋棄一切的神圣利益共同體。

不了解荷蘭、比利時足球的人，容易用一些膚淺的歷史地理知識去概括內訌問題。例如說荷蘭長期存在黑白膚色球員矛盾，或者比利時法語母語和荷蘭語(弗萊芒語)球員之間存在矛盾。這種說法是禁不起推理的，如果比利時不同語言地區(qū)之間存在如此深刻的矛盾，可以帶到國家隊更衣室，那么比利時法語區(qū)的分裂情緒應該比加泰羅尼亞或者蘇格蘭更重吧，為什么又找不到呢？

荷蘭、比利時的“內訌”傳統(tǒng)，實際和歷史地理無關，更多是一個社會風氣問題。這些國家的學校教育很強調公民議事意識，每個個體都從小被鼓勵對集體話題發(fā)表自己的看法。這使得荷蘭、比利時球員特別喜歡討論、發(fā)表意見，甚至爭執(zhí)，和隊友，和教練。而且他們相信足球是一項公共事業(yè)，對媒體態(tài)度很開放透明，這是為什么荷蘭足球給人一種“故事很多”的感覺。

我在不止一屆大賽上遇到過比利時隊。比利時球員給我印象很好，比賽結束以后總是愿意和記者聊，不會因為害怕出現(xiàn)尖銳問題就跑掉。同一個球員和荷蘭語記者聊完，又和法語記者聊。像庫爾圖瓦這種球員進入賽后混合區(qū)就更是慷慨，本國的雙語照顧完，他還要照顧英語和西班牙語媒體。

荷蘭足球在1970-1990年代很興盛的時期，一些買了荷蘭球員的外國俱樂部發(fā)現(xiàn)不太適應，因為荷蘭人話太多了，給教練提意見，對隊友表達看法，在媒體面前管不住嘴。也有人留下經典語錄，例如古力特有次煩了意大利記者連續(xù)問“如果”“如果”，他打斷對方說，“如果我奶奶有那活兒，她就是我爺爺?！?/p>

比利時球員在那個年代沒有荷蘭人大牌，這方面給人印象不深，但也絕對不是省油的燈。想想，1990年代開始球員合同到期可以自由轉會，像釘子戶一樣打官司為職業(yè)球員贏得這一權利的不知名球員博斯曼，來自哪個國家？

在荷蘭和比利時這樣的足球氛圍里，球員和球員，球員和教練發(fā)生爭論是非常容易發(fā)生的事情。現(xiàn)在比利時人有了一個小迷信，他們覺得這支國家隊有希望小組出線，因為氣氛有點像2002世界杯——球隊被內訌傳聞包圍。

當時比利時也是小組前兩戰(zhàn)不勝，平了日本和突尼斯，球員和球員吵，然后球員又集體針對主教練羅伯特·瓦塞日，最后球員和主教練之間的矛盾成為焦點。比利時媒體《新聞報》選擇了披露此事，寫了專門的內訌報道，結果球員們又對媒體怒了，認為是惡意炒作。隊長威爾莫茨宣布全隊將保持新聞沉默到小組賽結束以后。比利時在小組末輪生死戰(zhàn)3比2戰(zhàn)勝俄羅斯，以小組第二身份出線，球員們似乎覺得有一個假想的外部敵人有助于提升士氣，又宣布新聞沉默延長到世界杯結束，結果比利時在1/8決賽立即被巴西淘汰了。

這次比利時內訌是法國《隊報》爆料，其實大多數細節(jié)是之前收集的內容，例如德布勞內和庫爾圖瓦因為同一個女人多年不說話，特羅薩爾和阿扎爾不說話，等等。只有德布勞內、阿扎爾和費爾通亨在更衣室爭吵、盧卡庫勸架屬于是“新聞”。不過如果了解比利時隊歷來的隊內風氣，這種爭論真的不算什么。

包括之前對加拿大比賽，德布勞內和阿爾德韋雷爾德在場邊的爭執(zhí)，實際只是緣起于戰(zhàn)術分歧，德布勞內想讓羅伯托·馬丁內斯知道，如果后衛(wèi)時不時就這樣大腳直傳前鋒(結果球進了)，他在前面沒法踢。阿爾德韋雷爾德實際是個好脾氣，他當時在場邊對德布勞內的回應是：不管怎樣，球進了，你來慶祝一下不行嗎？

在孔帕尼退役以后，盧卡庫是比利時更衣室的領袖?！昂┖笔钦娴拇蠹绨颍軌蜃屆恳粋€隊友(巴舒亞伊除外)明白他是真誠的。對摩洛哥的比賽前，是他給圍成一圈的隊友打氣，比賽中又出現(xiàn)了盧卡庫穿著替補罩衫，在場邊對德布勞內面授機宜的場景，最后德布勞內還點頭表示領會。

德布勞內在比利時隊是一個特殊的存在，這是一個隊友早就已經接受的事實。比利時這種球隊球員的成長經歷非常不一樣，性情也可能差別很大。盧卡庫是大肩膀，德布勞內則是永遠的小家碧玉，他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這對球隊不是壞事，在比賽場上，就他踢得最聰明。

引發(fā)“內訌說”的另一個導火索是德布勞內說這支比利時在2018世界杯已經過了巔峰期，現(xiàn)在不可能奪冠了。這話在比利時媒體里面引發(fā)的反響也很小，因為他說了大實話。而且德布勞內一直在說大實話，他首戰(zhàn)得到了當場最佳球員榮譽，不但沒有慶祝，反而表示自己不理解為什么踢得不好卻獲得這個榮譽，可能頒獎者考慮了他的名氣。

比利時足協(xié)在本周一給球員們安排了家庭日，只要不出度假村，球員們可以和家人進行任何一種自由活動，不管是去泳池、海邊，還是在房間里親密。球員們還是很主動地在一起開了一個會，應該是彼此澄清了一些事情。最后足協(xié)通知記者們，原定出席周二新聞發(fā)布會的球員由卡拉斯科和泰特改為阿扎爾和庫爾圖瓦(一開始說是阿扎爾和費爾通亨)，讓“內訌”或“矛盾”主角自己出來進行澄清。

比利時本國媒體對本屆世界杯的期待很低，就算沒有法國媒體捅出的內訌風波，他們實際看法和德布勞內也是一致的，不認為比利時可以走很遠。

現(xiàn)任比利時U21國家隊主帥的馬蒂森認為，本屆比利時世界杯名單有德巴斯特、多庫、德凱特拉雷、阿馬杜·奧納納、奧彭達和泰特一共6個U21歐青賽適齡球員，其實說明比利時是后繼有人的。但目前比利時隊的困境，關鍵是在于之前的國青骨干像洛孔加、博爾瑙、薩萊馬克斯、范赫斯登、德爾克魯瓦和芒加拉這些球員沒有踢出來，有人受了重傷，也有人在俱樂部無法連續(xù)出場。這樣導致比利時隊出現(xiàn)了青黃不接的局面，因為沒有出現(xiàn)一個強大的中生代。

本文作者：王勤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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