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球是英國1900年發(fā)明的,1935年才成為中國正式體育項目,怎么后來中國就能成為天下無敵?為什么?
張五常《憶容國團》,轉(zhuǎn)自天涯:
一九八九年世界乒乓球賽在西德舉行,中國大陸的男子選手全軍盡墨!三十年前,在同一地方,我的好友容國團在世界男子單打的決賽中,左推右掃,把匈牙利名將西多殺得片甲不留。中國作為乒乓王國是從那天起的,到今天為止,整整三十年。沒有哪項體育活動能這樣持久地一面倒的。
多年來,很多朋友要求我寫一篇追憶容國團的文章;但每次拿起筆來,內(nèi)心實在不好過,寫不上二百字就停下來了。這次中國男子隊落敗,我不禁想起三十年多年前的一些往事。容國團在一九六五年親手訓練出來的女子隊,薪盡火傳,到今天還是光耀世界乒乓球壇。我想,阿團若死而有知,也會感到驕傲吧。一個身體瘦弱的體育天才,其影響力竟然歷久不衰,而女子隊的成就只不過是其中一方面而已。
一九五七年,春夏之交,容國團和我決定分道揚鑣。他打算去中國大陸,而我卻要到北美洲去碰碰運氣。他決定北上的原因是這樣的。該年初,他獲得香港的單打冠軍,跟著在四月二十三日,在九龍的伊麗莎白體育館以二比零擊敗了荻村伊智朗。荻村并非一個普通的世界冠軍。他的正手抽擊萬無一失,百戰(zhàn)百勝,于是紅極一時,沒有誰不心服口服的。(點評:荻村伊智朗于乒乓球技術(shù)的發(fā)展多有建樹,如下蹲高拋發(fā)球、拉弧圈球等 )但容國團當時在一間左派工會任職,備受外界歧視,賽后在伊館的更衣室內(nèi),冷冷清清的只有我和他兩個人。戰(zhàn)勝荻村是一宗大事,竟然沒有記者來熱鬧一下,他顯得有點尷尬。我打開話題,對他說:“你的反手推球越來越快了。應該有資格向世界冠軍之位打主意吧?!彼卮鹫f:“今晚我勝來幸運。不要忘記,在第二局十九平手之際,荻村發(fā)球出界?!蔽艺f:“打五局三勝,你的體力可能不及,但三局兩勝,我認為你贏面居多?!?/p>
到了五月間,馬尼拉舉行亞洲乒乓球賽,容國團竟然成了遺才,不被選為香港隊的選手之一。連亞洲賽也不能參加,世界賽又怎能有一席之位呢?我和一些朋友就認為:他要進入大陸才有機會闖天下。北行就這樣決定了。
我是在一九五七年七月三十一日離港赴加拿大的。船行的前一天,阿團清早給我電話,要我在下午到他任職的工會見見他。會址在灣仔修頓球場隔鄰的一幢舊樓上,我到過很多次了。那會所是一個不及一千平方尺的單位(約合100平米),其中一個圖書室之用(阿團是圖書室的管理員);另一小房間,放著一張康樂球桌(他是此中高手),也放著一盤象棋(我有時在那里閉目讓單馬,仿效著馬克思筆下摹白時炯搖蹦茄グ?削一下那工會的會員)。余下來的一個較大房間,放著一張乒乓球桌。這是容國團的天地了。
日間無聊(他那份工作的確無聊之極),沒有對手,他就在那球桌上單獨研究發(fā)球。可以說,今天舉世高手的發(fā)球有如怪蛇出洞,變化莫測,都是源于這個不見經(jīng)傳的工會之斗室中。也是在這斗室之中,容國團創(chuàng)立了持直板的四個重要法門:發(fā)球、接發(fā)球、左推、右掃。我們今天看來是很基礎的打法,在五十年代卻是一個革命性的創(chuàng)新。容國團的方案一定下來,日本的乒乓王國就一去不返了!
話說那天下午我應約去找他,會所內(nèi)只有我們兩個人(日間那里一向少人到的)。他知道我隔一天就要出國,而過幾個月他也要到中國大陸去了。在那時,遠渡重洋,差不多是生離死別的事,更何況大家天南地北,要通訊也不容易了。做了七年朋友有幾段時期朝夕與共,談天說地,大家都有點少年人的豪氣干云,對什么事情都拿得起放得下的。可是,在那天下午,我們都出奇地沉默,似乎只要見見面就行,毋須多談什么似的?!靶醒b都整理好了吧?”他輕聲地說?!安畈欢嗔恕!薄暗侥沁呥€打算搞攝影嗎?”“攝影機是帶去的,但將來不會靠攝影謀生吧。”他看著我,想著些什么,說:“我不知道你將來會是什么行業(yè)的大師,但你總會是其中一個!”我想,是說笑吧。在香港不得志而遠走他方,前路茫茫,連起居飲食也不知道日后如何,還談什么大師了?我知道他很羨慕我能到北美洲去,但我羨慕的卻是他的才華。我于是回答說:“我的機會可能比你好,但你是個音樂天才,也很可能是將來的世界乒乓球冠軍,大家以后努力吧?!?/p>
最后,他說:“我沒有錢,不能送給你些什么,把我的球拍送給你怎樣?”我喜出望外。為了要珍存那球拍,我把它留在香港;想不到,兩年后他贏得世界冠軍,那球拍就給朋友“搶”走了。他又說:“最近我想出一招新的發(fā)球技巧,今天要你到這里來,是想教你怎樣打這一招?!?我當時心想,到北美洲還打什么乒乓球呢?但見他盛意如斯,我怎能推卻?
那是一招反手發(fā)球,同一動作,可以有上、下兩種不同的旋轉(zhuǎn)。以今天的眼光看,這樣的發(fā)球當然是平平無奇,但三十多年前,那確是創(chuàng)新。后來我憑這招發(fā)球得了加拿大冠軍,見到那些球技比我高得多的對手臉有“怪”色,輸?shù)煤锖浚覍嵲谟X得有點尷尬。
離港后,我再也沒有見過阿團。后來朋友來信說他去了大陸;但一般人都知道,當年從外國寫信給中國大陸的朋友,可能會給后者帶來牢獄之災。于是,我們二人之間音訊斷絕了。一九五九年四月的一個晚上,我在多倫多一間影院里看電影,正片前放映新聞簡介。突然從銀幕上見到容國團勝西多的最后一分,我霍然而起,電影不看了,步行回家后整晚也睡不著。
掃描二維碼推送至手機訪問。
版權(quán)聲明:本文由財神資訊-領先的體育資訊互動媒體轉(zhuǎn)載發(fā)布,如需刪除請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