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隨風(fēng)搖曳的草，兀自開放的花，在小提琴高音區(qū)持續(xù)的泛音鳴響中敞開了熱情的懷抱。單簧管的一聲長鳴打破了亙古的寧靜，拉出了一幅悠遠的畫面，那會是一支駝隊，綿延在綠浪起伏的山丘上；輝煌的圓號繼而劃出一道雄渾的聲線，猶如日升日落的壯美！英國管憂郁奏響的東方情調(diào)似在宣告：注定孤獨的旅行啟程了……風(fēng)沙漫漫的旅途上，會有什么讓人牽掛，又有什么令人期待的呢？

這便是俄羅斯音樂家鮑羅丁創(chuàng)作的交響音畫《在中亞細亞草原上》。音樂充滿著東方特征和異域風(fēng)情，讓人聯(lián)想到的是一段艱辛而又充滿詩意的旅途。身處于十九世紀下半葉俄羅斯對外擴張時期的鮑羅丁，在他不多的音樂作品中，折射出了東西方文化交匯的異彩，譬如他創(chuàng)作的展現(xiàn)古代俄羅斯宏偉歷史畫卷的歌劇《伊戈爾王子》中，那充滿異國情趣與野性之美的《波羅維茨舞曲》，則是歌劇藝術(shù)中的一朵奇葩，尤其是那純凈的女聲合唱，美得攝人心魄。

1880年，為慶祝俄國沙皇亞歷山大二世·尼古拉耶維奇登基25周年，政府籌劃舉行一個“俄羅斯歷史活動畫面配樂展覽會”，并邀請知名俄羅斯作曲家結(jié)合畫作創(chuàng)作配樂作品。俄羅斯“強力集團”的成員里姆斯基一科薩柯夫、穆索爾斯基、鮑羅丁等人均受邀參加。鮑羅丁由此創(chuàng)作了交響音畫《在中亞細亞草原上》。雖然這個展覽會最終不了了之，但這部音樂作品卻流傳了開來。1881年，鮑羅丁把這部作品呈獻給李斯特，并改編為鋼琴四手聯(lián)彈曲。

《在中亞細亞草原上》描繪的是一派祥和的商貿(mào)景象。作品為雙主題變奏曲式，通過兩個不同民族風(fēng)格的旋律形成對比，其中俄羅斯式旋律象征著俄國軍隊，護送著深具東方風(fēng)情的中亞商隊安全穿越沙漠，兩個主題最終會合，以對位的方式和諧地融合在了一起，或可解讀為兩地人民的偉大友誼。盡管這與歷史事實有著不小的差異——亞歷山大二世將多個鄰國的地盤納入俄羅斯版圖，還先后征服了中亞地區(qū)約160多萬平方公里土地。然而，作曲家把握好了這個度，不是一味地“高歌”，相反倒是很多時候在“低吟”，洋溢著民族自豪感的音樂，有著更為深邃且是個性化的情感體驗，使得這部作品超越了政治，超越了時代，從而流傳后世。

我倒更愿意在聆聽中抽去政治的歷史的想象，而讓自己置身于茫茫草原漫漫風(fēng)沙的孤寂旅程，觸摸一段暗自驚心的美麗邂逅，足以在回憶中將這段旅程涂抹上鮮艷的色彩。

是一陣風(fēng)的輕吟，是一片鳥的幽鳴，在夢中晃動，由遠而近。弦樂氤氳，夢境幻化成寂寥的草原，陽光下的云影，飄忽了你的未來。聆聽，飄逸的單簧管，此刻卻像是踟躕的獨行客，憧憬的遠方不知在何方，壯闊的圓號卻在召喚，那是草原寬廣的天與地！幽暗的英國管化身為嬌柔的少女，漂泊在黃沙漫漫的旅途，沒有恐懼，沒有猶疑，淡定的旅行中卻縈繞著一股莫名的憂郁。

相逢在此時，分別在此刻。樂隊的齊奏中，腳步變得鏗鏘有力，人生變得慷慨激昂；可細細聽，纏綿的弦樂，似悠長的思念在草原上蕩漾，似雨后的陽光分外地明媚！

因為渴望，所以相逢；因為相逢，所以眷戀。騎上馬兒，送你一程——兩股不同風(fēng)格的旋律終于纏繞在了一起——片刻的美好相逢融化在草原歲歲年年的榮枯里，相信來年的春天草原上的花兒開放成五彩斑斕的天堂！

但憶情濃處，莫恨離別時。俄羅斯主題再次悠揚放歌的時候，閃現(xiàn)了一片廣闊的新天地。沐浴草原的風(fēng)，輕輕地放下，一件件樂器，一件件心事……樂聲悄悄地隱去，正如它淡淡地來。

驀地想起，青春戀愛時，我寫下的一行文字：

當(dāng)你一絲溫柔的笑容與這春天的旋律相融時，我的心底開始了梵阿鈴的悠揚。此后的日子我總是用我全部的身心來感應(yīng)你的每一個微笑，仿佛在聆聽亙古沙漠中陣陣清脆的駝鈴聲，由遠到近，又由近到遠……

那不正是縹緲在夢中的中亞細亞草原嗎？雖然，當(dāng)年我還沒有聽到鮑羅丁的音樂，但內(nèi)心早已萌生這樣的期盼，終于遇見，神游草原。

特別要提醒的是，鮑羅丁的首要身份是科學(xué)家，他是一位在音樂和自然科學(xué)兩大領(lǐng)域中都有建樹的名家。

1887年2月，作曲家因病去世，為了紀念他在兩大領(lǐng)域中的輝煌貢獻，人們在他的基碑上同時刻上他創(chuàng)作的一串音符和他發(fā)現(xiàn)的藥物化學(xué)公式。而這串音符就是《在中亞細亞草原上》的音樂主題。

文字：木 火

版畫：朱 燕

朗誦：馨 悅